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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黔西南苗姓略考
潘晓东
摘要：苗族姓氏是苗族固有的标志家族的符号，有着深厚的历史印记。本文苗姓研究的对象是黔西南中部方言苗族的苗姓，他们的苗姓来自于其迁徙地黔东南，迁到黔西南后苗姓得到强化，广泛应用于苗族内部的社会交往中。文章结合实地访谈、网络调查，对黔西南苗姓进行了统计，并对黔西南苗姓的使用情况及其来源做了考察，以期理清苗族姓氏渊源和文化内涵。
关键词：黔西南；苗族姓氏；迁徙
中华姓氏源远流长，尤其是在汉文化中发展出较多的文化现象，如新旧版的《百家姓》、中华姓氏始祖、姓氏郡望与堂号、姓氏家谱、取名方式等各方各面，都在影响着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姓氏者，标示家族血缘之符号也”。[1]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个民族中的各家族，也都有“标示家族血缘之符号”。盛世修谱，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寻根问祖的兴起，姓氏文化研究也方兴未艾。[2]在*和国家的关怀下，苗族同胞的生活水平有了较大提高，各个姓氏也都跟着这股潮流，开始编修家谱（宗谱），对本姓追根求源。但往往都以汉姓来追溯自己的祖先脉络，这是缘木求鱼，甚至有可能数典忘祖。那么大家就会问了，既然苗族不能以汉姓来追溯始祖？那么苗族有姓氏么？姓氏又是什么呢？
可以肯定的说，苗族有自己的姓氏，其中论及苗族东部方言的有吴晓东的《东部方言苗族自称与姓氏来源考》，论及中部方言的有燕宝的《苗族姓氏人名考》，论及西部方言则有侯健的《滇东南苗族姓名文化初探》。对中部方言的苗族姓氏的研究，燕宝认为，黔东南地区苗族的姓氏是断代姓，各代是各代的姓，而以子名缀连起来成为一长链式的姓氏宗谱，换句话说，只有在子父连名的关系范畴，方才具有姓氏的作用，离开子父关系范畴,就是个名了。[3]按照这种说法，其实中部方言社会交往中是不需要用到姓氏的。其他相关著作论述到中部方言苗族同胞的姓氏时也语焉不详，那到底是什么样呢？
年9月，笔者去往黔西南兴仁市等地做规划调研十余天，恰好负责黔西南最大苗寨鲤鱼苗寨的规划，因为这个机缘，村庄规划调研结束之后，抽空对该地区的苗族姓氏做了调研。后来又和兴义市的苗学专家杨昌恒老师进行访谈请教，搜集了相对完善的黔西南中部方言苗姓资料。一是考察了黔西南苗姓的使用情况，二是对黔西南苗姓进行了统计，三是考察了黔西南苗姓的来源。此外，调查过程中也了解到，安顺地区、贵阳清镇的中部方言苗族也有苗姓意识，下一步可以深入研究。
一、黔西南苗族中部方言情况概述
黔西南分布有三大方言苗族，各自都有其姓氏，这里研究的是苗族中部方言苗姓。他们主要居住兴仁、兴义、贞丰、安龙等县市,另外，册亨县的巧马、巧洞一带也分住20多个村寨，晴隆县紫马镇也有少量分布，分住46个乡镇,个自然村寨,其中聚居寨个。口音属于苗族中部方言北部土语，主要操凯里-*平一带口音，台江口音通行于贞丰县的田湾、茅草坪、蔡家湾、者相场边、猫坡、大坪、岩脚寨。他们全部都是从黔东南迁徙而来。他们从黔东南迁来的原因主要有三：第一，雍乾年间苗族大起义失败后，清*的镇压，迫使苗民搬迁逃离，第二，自然灾害严重，苗民难以为生，弃家离乡另找生路；第三，黔西南地处偏僻而地广人稀，易于避开统治阶级的魔爪，对苗民有极大的吸引力。[4]中部方言苗族迁到黔西南至少有多年历史，至今两地苗族相逢，一见如故，分外亲切。其语言与黔东南*平、凯里、施秉等地苗族完全相通，两地文化上有了一些变迁，比如黔东南*平县的苗族服饰的发展变化较大，但黔西南苗族中部方言同胞依然保持着*平等地古代的苗族服饰款式[5]；苗族芦笙在黔西南也基本失传；但板凳舞、二月二、枫树崇拜等苗族传统习俗依然顽强的保留在黔西南苗族中部方言同胞的社会生活当中。
二、黔西南苗族姓名的使用和组成
关于这个问题，笔者在调研中印象甚为深刻，年9月，进鲤鱼村的时候，村长在一家农户里面大家有事聚会，听说是省里来的“专家”，大家还是很配合。笔者知道这里说的是苗语中部方言，寒暄几句后，突然用苗语说“wilseixdiosdailHmub（我也是苗族）”，他们一听就惊讶了，开口即问mongxdioskhatghabxid？由于大概知道黔西南有苗姓这回事，因此对他们说wilxendpaib（我姓潘），对方回答，os,aitnendghaxdioskhatGhabPab（那么就是姓噶帕），GhabPab，对应是就是汉姓潘。在凯里那边，一般遇到陌生人，都会问，你是哪里人。但这边遇到陌生人，则是先问你是姓什么。
以上案例可见，黔西南苗姓较为深入的参与到苗族的社会生活中，迁到黔西南后，在黔东南地区相对弱化、用于介绍自己家族“Khat+家族居住地”的苗姓，在黔西南地区逐步得到强化，广泛应用于苗族内部的社会交往中。黔西南苗族姓名文化中，其尚未结婚之前，苗族姓名为“姓+Ab+本人名”，如FangsHxangtAbLiangx、FangsHxangtAbLiod、FangsHxangtAbDongs，如果他们结婚并有子女，则将ab换成第一个孩子的苗名，形成了子父连名制，形成完整的苗族姓名，一个完整的苗族姓名是这样组成的：KhatFangsHxangt(姓)+Jenb（子女名）+Kuanb（本人名）。这是子父连名和苗姓融合一体的苗族姓氏文化。平时的称呼一般不冠姓。
三、黔西南苗姓与汉姓的对应关系
本次在在黔西南地区搜集到21个苗姓，对应12个汉姓，在鲤鱼村搜集到8个，其余是在和杨昌恒等当地苗族学者的调研中搜集得到。黔西南的苗姓一般都会在前面加一个词头“Khat”，本义为客人、朋友。
黔西南苗姓情况统计表
序号
苗姓
汉姓
来源
1
KhatBodHangt
杨
源于地名，bodhangt属于山凯乡的大坪村，
2
KhatFangs
杨
源于古氏族，而Fangs又分支为feeshliob（FangsHlieb）,feesniab（FangsNiub）,feesghabmix（FangsGhabMix，ghabmix是*平火车站附近）,feesnonglongd（FangsNonglOngd），feeshxangb（FangsHxenb），feeslosongd（FangsLosOngd）、feeslidlab（FangsLibLab）…
3
KhatBilHxenb
杨
源于地名，疑为fieeshxangt属于加巴滚水村
4
KhatVanglNangl
杨
源于地名，VanglNangl属于加巴的一个村
5
KhatXangbKad
杨
源于地名，是为*平山凯村
6
KhatGak
雷
源于地名，*平谷陇镇大寨村
7
KhatDlod
吴
源于地名，施秉白洗
8
KhatNgangs
吴
源于古氏族，Ngees，规范苗文为Ngangs，古歌中有记录的古氏族，通Ngul
9
KhatXangxNinx
田
源于地名，*平县牛场村
10
KhatGhangbWab
田
谐音意译，汉变苗族
11
KhatBaxHvat
田
源于地名，源于凯里市旁海镇联拱村
12
KhatLiux
龙
源于古氏族名，分liuxghaib,liuxkhat
13
KhatVanglDiel
王
源于地名，*平王家排
14
KhatGhabPab
潘
源于地名，*平加巴
15
KhatDeixXongs
潘
源于地名，在*平翁坪
16
KhatGhabPabDeixDangf
潘
源于地名，在*平飞云洞下面
17
KhatKid
姜
来源于物名，kid，苗语即姜（佐料），汉姓音译苗语
18
KhatBixSeix
钱
来源于物名，bixseix，苗语即钱币，汉姓音译苗语
19
KhatMaxGhaib
丁
来源于地名，Ghab,标准音为ghaib主人家的意思，该姓居住在兴仁市巴铃镇陈家沟村大塘组、散居安龙县普坪镇科发村、免补村、牙皂村红花林组等，来源于*平*飘蒙加村
20
KhatHef
何
汉变苗，音译何姓氏
21
KhatDiel
沈
来自dailkhatvangxvibgud,abxongtvangxghabhnaid（榉木岭），丁家来自vangxvibgud，沈家来自榉木岭。
四、黔西南苗姓的社会功能
黔西南苗姓主要用于区分家族，有两个功能，一是用于社会交往中的互相介绍，比如在社会交际中，除了介绍自己的苗名，还需使用苗姓来介绍，以区别宗族。二是用于开亲结婚，免错乱，比如同样属于汉姓吴，但KhatDlod吴和KhatNgangs吴可以通婚。有比如同样是汉姓杨氏、同样是昌字辈，但由于苗姓不同，KhatFangs杨氏的昌字辈就能嫁给KhatXangbKad的杨姓昌字辈，汉姓、字辈等在苗族社会通婚中不起作用。
其中也有两个特殊情况，汉姓田氏，KhatXangxNinx、KhatGhangbWab、KhatBaxHvat这三家苗姓不同，但都不可以通婚。KhatFangs也有类似一些情况，由于这一支苗族人员众多，分支较多，分支为KhatFangsHlieb、KhatFangsNiub、KhatFangsGhabMix，KhtatFangsNonglOngd，KhatFangshxangt，KhatFangsLosOngd、KhatFangsLibLab，他们之间很多内部都不能结婚，如KhatFangshxangt不能与杨氏中的KhatFangsLosOngd、KhatFangsLibLab结婚；但有如在滚水的KhatFangsHxangt与翁坪的KhatDiubFangs可以通婚。主要是人数增多以后，集团内部开亲。
五、苗姓的来源有深刻的迁徙文化内涵
通过对黔西南苗姓的考察，发现其来源主要有以祖居地为姓、以古姓为姓、以物为姓氏、以汉姓意译或音译为姓（汉变苗）、以族为姓等原因，有几个暂时不知道其来源。其中又以祖居地为姓氏的最多，有着深刻的迁徙文化记忆。
（一）以祖居地为姓最多
此类在黔西南最为明显。在其迁徙初始地黔东南*平、凯里、台江交界处，苗族本有苗姓。平时大家相遇，每逢问人，总会问你是哪里的朋友（mongxdiosKhatghabxid?）,主要是担心在游玩过程中，遇到同宗而不知，影响到通婚和交朋友，就会有人回答，wildioskhtagak（就知道是谷陇的雷家）。这部分苗族迁徙到黔西南后，也为不同姓通婚，因此常常问及家族籍，因此都说自己的迁徙家族地，由于迁徙时间很长，这个反而不知道这个是一个迁徙地名，这就是苗姓的来源之一了。如KhatVanglNangl杨氏，其姓VanglNangl属于*平县加巴地区的一个村，属于该姓迁徙到黔西南之前的祖居地；KhatXangxNinx田姓，其姓XangxNinx*平县牛场村，是其祖先祖居地，KhatVanglDiel王姓，其姓VanglDiel为*平县王家排村，是其祖先祖居地，是王朝文老省长的故乡，此类情况在所搜集到的20个苗姓里，占了50%以上，如把Fangs姓的分支也加上，则更多。
（二）以古姓族为姓较为古老
此类情况也不少，如KhatFangs杨氏、KhatNgangs吴氏、KhatLiux龙氏，都属于苗族古姓之一，目前还在社会上提到的有Dlib、Fangs、Dliangx、Gud、Liux、Yel，比如民间盛传九鼓苗人数众多，称JexDlibJufFangs，直译是九个西族鼓、十个方族鼓，意为人数众多，有些地区以则以这些古姓族名为姓氏。而Ngangs姓平日已经不常用，见于苗族《贾理》或者古歌中。是上古姓遗存。
（三）以物为姓较少
此类较少，此次搜集中见两个，一为KhatKid（kend）姜姓，其汉姓则应是得名于苗姓Kid，此词义为姜蒜的姜，二为KhatBixSeix（bisseix）钱姓，bixseix，苗语义为钱币的钱。
（四）以汉姓意译或音译为姓（见于汉变苗）
如KhatGhangbWab田姓，以田音近甜，意译为GhangbWab，是汉族变苗族，以此为姓；KhatHef何姓，则是以汉姓何直接音译为Hef，是为汉族变苗族，在20个苗姓中，有两例，见证着苗汉的民族融合。
（五）以族为姓
见于KhatDiel，沈家，传说和家谱认为其祖上是汉族，因此以Diel（苗语义为汉族）为姓氏，其谚语称Dailkhatvangxvibgud,abxongtvangxghabhnaid（榉木岭），意思是丁家来自vangxvib，沈家来自榉木岭。
另外，KhatDlod,吴姓，祖上源于施秉白洗，但暂不知Dlod为何义。
六、总结
由此可见，黔西南属于苗语中部方言的这一支苗族，本身是有自己的民族姓氏的，只是由于古代民族压迫，以及苗族的文字早已遗失等诸多因素，姓氏不能被外人所知，而同属于苗语中部方言的黔东南苗族地区也有苗姓，情况差不多，稍微有一些细节上的差距。此文我们再论。
参考文献：
[1]姬中贵.中华古姓来源于图腾崇拜系氏族徽号或标志[N].河南商报,-05-05.
[2]王全营.中华姓氏的主要来源[J].决策探索(上半月),(10):48-50.
[3]燕宝.苗族姓氏人名考[J].贵州文史丛刊,(02):47-49.
[4]陈定秀.黔西南苗族概述[J].贵州民族研究,(01):38-44.
[5]杨世章.黔西南苗族服饰文化概论[J].贵州民族研究,(01):37-43.
作者简介：潘晓东，男，贵州凯里人，广东省规划设计研究院规划师。
特别感谢：兴仁县鲤鱼村的村委会干部、当地苗族同胞、兴义市杨昌恒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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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整理：东银西博
本期校核：蒋文慧、杨正录、潘青山、小草等
